0次浏览 发布时间:2025-08-11 14:32:00
早晨九点,孺子书房已经开启。小小的空间里,书香混合着樟木书架的气息如老朋友般迎上来,书页在晨光中等待,静候着尚未到来的喧嚣。
每日洒扫拂拭、整理书架,是我雷打不动的功课。这里的书籍经无数双手摩挲,渐渐显出磨损与脆弱。书架上一本《平凡的世界》被翻得起了毛边,我找出专用的白胶进行加固,像给家里人缝补衣服般仔细。随后,又把多本放置杂乱的连环画重新归类。整理过程中,书房的“常客”张老先生不知何时站在桌旁,只见他颤巍巍地将一本《三字经》递给我。这本书封面的烫金字虽已斑驳,边角却摩挲得格外温润。
“眼睛越发不中用了,可还是想摸摸书皮,摸着心里就踏实点。”张老先生取下老花镜,我接过书本时,指尖分明触摸到残留的温度。那温度透过薄薄的纸页渗过来,竟像无声的证词:纵使衰老与困顿,亦未能浇灭灵魂深处对文字的依恋。
午后的书房,顶灯洒下柔和的光晕,这里没有对外的窗户,只有气窗透着些微天光,时间仿佛被书香泡得浓稠,空气里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和空调低沉的嗡鸣。那天我正给书籍贴书标,小读者阳阳背着小书包进来了。他蹲在科普书架的最底层,小小的身子蜷在书架与墙壁的夹角里,眉头紧锁,小脸绷得紧紧的,专注的模样像在解一道世界难题。
我放轻脚步好奇地走近,发现他正一手拿着《鸟类小百科》,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、极其缓慢地,试图把一本《鱼类小百科》从书架缝里抽出来,原来他发现这本书塞错了区域,想将其放入“水生生物”类别区域。那本书当时卡得很紧,他憋红了脸,动作却异常轻柔,生怕弄皱书页,成功抽出后,他如释重负地呼了口气。
“馆长叔叔!”他转过身看到我,轻声地喊,“这本书迷路了,我把它送回家啦!”那认真的模样,仿佛刚完成了一项重要任务。此时,在这方小小天地里,一个孩子对书籍秩序的天然敬畏与呵护,无声地照亮了整片书海。
夕阳余晖铺满门前时,我又看见张老先生的身影出现在书架尽头,在暮色中渐行渐远。他瘦削的脊背弯着,却像一张被拉满的弓,手上拎着借阅的新书《宋词选》,蹒跚着走进暮色里。我将他送至门口,却总能感觉到张老先生积蓄着向前的力量。
站在书房门口,思绪万千。孺子书房是南昌重要的公共文化资源,它如城市的毛细血管,默默输送着知识的养分,滋养着那些渴望阅读的普通人们。小小书房,是书与人彼此疗愈的道场,我每日拂拭书页上的微尘、修补破损的书脊,何尝不是让沉睡的文字舒展腰身。
关门前,我再次整理了一遍书架。阳阳放回的《鱼类小百科》稳稳地立在“水生生物”区域,张老先生常翻阅的《三字经》被我移到了触手可及的中层,《平凡的世界》又被人借走了,借阅本上刚添上了新名字。整理完成,我轻轻关上门,门口玻璃上倒映出自己的身影,与满架书籍轮廓重叠。回想起白天的工作,原来我在孺子书房这座小天地里,既成为了文字的守护者,也成为了被文字照亮的赶路人。